舞動越界

片名:       天黑黑 Dancer in the Dark

導演:       拉茲馮特艾爾Lars von Trier

年份:       丹麥/ 2000

色彩:       彩色

語言:       英語對白

片長:       140分鐘

舞蹈的騷動 

文:+

 要把音樂、舞蹈加進電影,而又不墮進荷里活夢工場的歌舞片類型片或以歌舞為主題兩種模套的話,大抵就是要把舞蹈變為夢的化身,並且是荷里活自身象徵的美國夢。 

Lars von Trier的《Dancer in the Dark》,就是一齣把舞蹈化身為美國夢的電影。 

 那是一個移民美國、每天在工廠幹著機械式工作的捷克女工Salma在失明邊緣演出《Sound of Music》舞台劇女主角的夢。 

那也是一個善良的母親努力工作儲錢,希望遺傳眼疾的兒子可以在「文明」的國度擺脫黑暗命運的夢。 

是夢。 

從偷去兒子手術費的美國警察Bill手上奪回自己的金錢與希望時,Salma謀殺了企圖粉碎她夢想的人,亦同時謀殺了自己。 

 她要賠上自己的生命,接受死刑,換取兒子的光明。 

 是夢。 

 快將完全失去視力的她,因為謀殺而即將步向死亡的她,在電影的現實世界中從來沒有成功而完整地演出任何一場舞蹈──儘管她被那歌舞電影導演視為演繹美國經典歌舞劇《Sound of Music》女主角瑪莉亞的最佳人選。

一場完整的舞蹈,只可以留給幻想的世界。 

沉重的機械聲,警察對講機的沙沙聲,陪伴走上絞刑台那一百零七雙腳的鞋踏聲,全都幻化為美妙的音符;殘酷的現實,成為卑微女工化身主角的舞台;歌聲響起,Salma跳出現實的黑暗。然而,因為舞蹈只能以夢的方式進行,諷刺地,這些舞讓主角成為一個徹底的「黑暗中的舞者」(中國內地電影譯名)。 

如是,《Dancer in the Dark》的舞,不單是美國夢的剝破。在《Sound of Music》的不可能與夢的可能中,「黑暗中的舞者」在黑暗中的舞,默默地掀起了荷里活歌舞電影,以至整個荷里活作為夢的一場騷動。這場騷動,並在利用傳統歌舞片多機同步拍攝,以及以「非傳統」的搖晃拍攝「現實」的置換中,延續DOGMA95的電影革命。

關於電影

身患遺傳眼疾的捷克女工日以繼夜工作,盼望能盡早帶兒子到美國做手術,為他的前途帶來一點光。儘管生活艱苦,唯有音樂與舞蹈給她力量撐下去,閒來最愛將工 廠幻想成大舞台,與工友們合演舞台劇。冷不防鄰居覬覦她的血汗積蓄,為了兒子,她早準備好犧牲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冰島歌后Bjork首次擔綱,其震撼演出即讓她登上康城影后寶座;丹麥導演拉茲馮特艾爾悉心編排的歌舞與實驗性強的手搖鏡頭,躍出常規音樂劇的框框;利用一百部數碼攝影機以一百個不同角度同時拍攝舞蹈場面,亦成為一時佳話。而Bjork與Thom Yorke主理的配樂,更是本片的精粹所在。演、導、音樂皆出色,康城影展最高榮譽金棕櫚獎得主。

圖片提供:bc.cinema.com.hk

片名:       快樂的傷逝 Cherry Blossoms

導演:       多莉思.德利Doris Dorrie

年份:       德國/ 2008

色彩:       彩色

語言:       德語及日本語對白

片長:       124分鐘

 暗黑舞踏,反生命也愛生命 

喬奕思 

日本的暗黑舞踏,出現在德國女導演多莉思.德利的電影《快樂的傷逝》中,是勾畫德國老人魯迪日本之旅的關鍵一筆。整部電影的鏡頭語言中,他先後三次標誌性的接觸舞踏,第一次在妻子帶領下,極不理解;第二次,失去妻子,一個人迷惘在東京盛開的櫻花下,觀看了日本女孩小優的舞踏,深有感觸;至第三次,他便是那個富士山下跳舞踏之人,安詳地死去。

 暗黑舞踏,充滿「反」的意味。她本源於對於西方舞蹈規條的排他性不滿,蔑視後者一味追求形態上的美感,認為諸如芭蕾舞等,忽略了現實醜陋本身也有其意義。創始人土方巽「就像擺弄生命,巍巍立起的屍體」早已經成為舞踏的經典詮釋,可以說這種不拘泥於任何規條,抗拒任何惺惺作態的舞蹈是反生命的,然而在模擬死亡姿態的過程中,也可以達到對生命熱度的體會。《快樂的傷逝》中的魯迪,因為身患癌症而對周遭麻木,這種畏懼死亡的表現,在富士山下的舞踏中得到靈性的舒緩。

 魯迪站在富士山下的湖邊,伸手體驗生命的動態,挖掘內心對妻子的懷念,於是妻子在舞踏的世界中,真實的存在了,並且與之共舞。如果不是舞踏這種藝術形式所賦予舞者的充分自由,年邁的魯迪獨自起舞或者會是可笑的,也就無法完成從德國到日本旅程的意義,破壞了整部電影的氣氛。暗黑舞踏,從不限制舞臺場地,只要舞者興之所至、有所寓意,所以作為亡妻嚮往之地的富士山湖邊,可以舞。暗黑舞踏也不限制舞者的任何外在條件,他國、年老等都被剝離在生存體驗之外,只強調對自身體驗形體化的表達,所以魯迪可以塗白臉及頸,作最後生命有形的抒情。這種反一切桎梏的舞蹈,也是不強調受眾的。魯迪一個人,孤獨的舞踏,最終圓滿了他自己的生命。

 關於電影

《快樂的傷逝》是德國導演黛莉絲杜麗(Doris Dorrie)「日本三部曲」的巔峰之作(首二部曲為同在日本拍攝的《Enlightenment Guaranteed》及《The Fisherman and His Wife》)。此片享譽德國,除作為2008年柏林影展競賽片外,更榮獲「德國奧斯卡」最佳電影、最佳男主角、最佳服裝設計三項大獎。導演黛莉絲杜麗深受日本大導演小津安二郎(Yasujiro Ozu)影響,他的作品主題離不開「家庭」,而《快樂的傷逝》的靈感乃來自小津1953年的作品《東京物語》(Tokyo Monogatari)。影片除了刻劃夫妻之間的愛,對親情及兩代間的相處亦有不少著墨。

片中飾演舞踏舞者的,是日裔德國舞踏藝術家遠藤公義(Tadashi Endo),他在八九十年代與舞踏大師大野一雄合作無間,受他影響至深。遠藤早年於維也納 Max Reinhardt Seminar接受戲劇訓練,然後於德國發展及定居,活躍於歐洲舞壇。

  圖片提供:bc.cinema.com.hk

於芝加哥藝術學院展出之《十四歲的小舞者》

舞者的印象

文:冰冰 

小時候,總憧憬著穿上粉紅色的紗紗裙,繫上緞帶的蝴蝶結,用腳尖來跳舞。這多是受到印象中的芭蕾舞蹈員,總近乎完美地擺弄著美妙的姿態所影響。是的,這就是我們兒時的「印象」。法國印象派畫家愛德加‧竇加Edgar Degas (1834 – 1917),對於芭蕾舞這回事,卻存有另一種「印象」。在竇加的舞蹈者系列作品中,他沒有把舞蹈員在舞台上最耀目的一刻繪畫出來,相反,這位對人觀察入微的藝術家,捕捉了年輕舞蹈員在排練室或後台不同的練習與作息狀態,沒有優美浪漫的吹噓,換來的是生活化的寫照,就像我們現在喜歡的snapshot,攝下了最真實的一個神韻、最不經意的一個形體動作和最自然的一道光線,這是百多年前竇加為我們記下的一片「印象」!

才華洋溢的竇加,不只愛畫「snapshot」,更會把它「3D化」。你不用戴立體眼鏡來看《十四歲的小舞者》(Little Dancer of Age Fourteen)(1880-81),因為這是個由青銅及混合媒介製造的雕塑。《小舞者》一樣沒有展示舞台上的英姿,只是擺著一個隨意休息的動作,她雙眼下垂、表情麻木,是一個少女卻沒精打采,是一個芭蕾舞者姿態卻不盡完美,是一件藝術作品卻沒呈現最「美」。正是這些不合邏輯的矛盾,令觀者從另一角度去窺探小舞者背後的故事!

當時法國生活不濟,年輕的女孩透過加入芭蕾舞團,以換取較好的生活環境,不像現今小孩以跳舞為興趣,她們是以舞蹈尋求脫離貧窮的出路,所以不斷的操練成為她們生活的節奏。竇加以細膩的眼光,記下了小舞者追求理想背後的真實感,這真實感在1881年於巴黎第一次展覽時,震驚了當時的藝術界,小舞者更被批評醜陋,那在百多年後的你認為這「真印象」是美還是醜?

關於作品

名稱:Little Dancer of Age Fourteen

媒介:青銅及混合媒介

年份:1880-1881

尺寸:H. 98; W. 35.2; D. 24.5 cm

竇加Edgar Degas (1834 ~ 1917) 出生於法國巴黎,是著名的法國印象派畫家。1873年前後,他開始以芭蕾舞女郎、女工、模特兒、酒館藝人等為主題作畫,廣為人知有關舞蹈的油畫傑作包括:《The Dance Class》、《The Star》等。《Little Dancer of Age Fourteen》屬於竇加的晚期作品,是藝術家在生時願意公開展覽的唯一一件雕塑作品。

從宜家網頁看身體、舞動、空間、媒介

文:何翹楚

開啟瑞典「宜家傢俬」的網頁,眼球耳朵和手指即時被吸引得蠢蠢欲動。網頁用Flash程式寫成,邀請瀏覽者走進別人的家居空間(當然滿室都是宜家貨品!)。耳際響起重節拍的電子音樂,設計者安排了「舞者」出現在家居空間之中,隨著音樂節奏挪動肢體,猶如一幕舞劇場。

瀏覽者不只是傳統地坐在屏幕前觀看,他們被鼓勵跟網頁上的「舞者」互動。方法包括上載自己的音樂(取代宜家提供的六首選擇)、讓自己的鍵盤變成鼓聲機製造自己的節奏和開啟視像系統,以自己的聲音帶領「舞者」的肢體行進。

初到貴境時果真被逗得心花怒放。這不是不像RPG電玩的,由我去控制電子畫面呈現的空間中,那個 avatar 的身體和動作──但從沒有一個RPG遊戲像這網頁,過程和目的就在於「舞者」的動作,無論你選擇觀看或互動;而電玩遊戲中的身體,往往是有特別任務在身才需要我們操作其身體。我在宜家網頁上不斷改變家居空間,嘗試發掘不同舞者的身體和我自製的節奏之間,可以發生怎樣的相互作用。

卻比我想像中更快,開始發悶。我想那很可能是網頁的設計,把空間規限成傳統的長方型,我們已太過熟悉screen-based culture,這個長方空間裡發生的事情要留住我們的眼球,甚有難度。然後,就連「舞者」的動作也不好看了。即使被設定在日常的場景(家居)表演不尋常甚至瘋狂的肢體動作,看真了,也像是一截不完整的錄像,在倒前和向後之間不斷重覆(looping)。

我不禁想,為何所謂「互動」,只是牽引了on-screen的重覆舞動,還有off-screen的指頭動作,卻沒有辦法穿越更多呢……是人們還沒有突破網絡媒體的限制嗎?還是我們根本不宜對網絡期望太多?

關於網頁

這個名為「Come in to the Closet」的宜家網路行銷企劃,以互動廣告影片的形式,針對不同目標客戶,設計不同產品使用情境,在互動過程中成功傳達產品應用特性,令消費者印象深刻。這網站由瑞典FORSMAN & BODENFORS製作,2007年於「廣告界奧斯卡」康城廣告節之中獲得銀獅獎。

隨着網路大肆流行,大型跨國品牌都傾向利用網路行銷方式來吸引顧客及建立形象。近年進軍大中華市場的日本時裝品牌UNIQLO也曾經把舞蹈元素加進這一類行銷手法:「UNIQLOCK」 Flash時鐘,在facebook盛行前的部落格黃金年代,風頭可謂一時無兩,並於2008獲康城廣告節Cyber Lions大獎。這個強調music、dance、clock三位一體的平台,由日本組合「Core of Woomin」負責編舞。

《舞吧!昴》──躍動緊繃的線條

 文︰肥力

 大部分以舞蹈為題材的作品,不外乎是透過主角熱愛舞蹈,在舞台上拼發生命力,呈現身體的美態。在經歷挫敗與從新振作後,最終主角總能在台上大放異彩。《舞吧!昴》也是如此,只是,畫面所及,它不單是表現主角宮本昴如何愛跳舞,而是在粗糙、精準、剛烈的線條底下,她的靈魂像要嘗試從動作(甚至紙張)中掙脫出來。對,我沒誇張,因為著名日本漫畫家曾田正人不論畫單車手、消防員、賽車手,或是舞蹈員,最終只為表達一種拼盡全力生存的狀態。正如昴說︰「跳不到的話,就此結束也沒關係。」對她而言,舞蹈不是娛樂,甚至不是藝術,而是與生命繫於一線的必需品。

故事中有一段很吸引我,昴的其中一位老師說︰「我很記得六、七歲時跟姨母看《天鵝湖》,我著實很討厭這支舞。因為台上盡是悠閒的、優雅的天鵝……然而,被詛咒變成天鵝的人,怎可能仍是優雅?」或許芭蕾舞總給人輕盈與溫柔的印象,然而在《舞吧!昴》中,芭蕾舞從一開始就不是高貴典雅,而是正如漫畫角色形容昴的姿態︰「像打架似的芭蕾」。作者通過墨水帶出力的表現,畫出一幅跨頁的躍動動作,昴拼盡每一寸肌肉,四肢撐直至稍往外彎曲,她注定成為一隻激烈的天鵝。無論如何,《舞吧!昴》總會令人看得心有悸動。我看見主角昴把生命拉扯至極限的姿態,我們會發現天才的不安及焦慮。昴一句︰「我只想去一個屬於真正自己的地方」,表達出那份對藝術執著得沒路可退的態度,是高尚得何其刺眼,是無奈得如此悲痛。

漫畫沒法像真正的舞蹈一樣有出色的舞者觸動人心,也沒有電影的視覺刺激,3D地「舞出真我」,同時也不能像小說一樣細緻舖陳,令人投入當中世界。漫畫有的,從來只是一板一眼的粗線幼紋,在只有黑、白、灰,一個又一個的方框世界,漫畫家僅能憑幾個斷裂的動作來表達一場完整的舞蹈。在這樣嚴苛的環境下,要畫出具感染力的舞步,並不是有一手好畫藝就行。很佩服當時三十二歲的曾田正人,竟特意為了這故事而親身上了三個月的芭蕾舞課。他之所以能畫出澎湃的躍動,是因為他清楚抓住了作為舞者最深邃的渴求︰肉體躍動的欲望。這是一種超越語言,舞蹈的美的本質。所以不論是芭蕾的輕或是現代舞的重,作者也能在紙上揮灑自如。難怪他說《舞吧!昴》是他最滿意的作品。

 縱然日本漫畫業已有六十年歷史,漫畫在日本人心目中不會像港人一樣僅是次文化,但肯定依然也只是「文化」──一種必須與消費或其他流行術語同桌共餐的產物──而不是藝術。曾田正人這次以「文化」切入「高雅藝術」,畫出可媲美舞台表演一樣的生命力、感染力。那麼,作為讀者,我們就以如看舞台表演的心情,正襟細賞《舞吧!昴》的姿采吧。

關於作品

 《舞吧,昴!》於2000年起在小學館的漫畫週刊《Big Comic Spirits》上連載,描寫天才少女宮本昴的芭蕾之路。和其他以女孩子為主角的芭蕾漫畫完全不同,《舞吧,昴!》描述的不是少女漫畫式夢幻的芭蕾世界,而是從主角的汗水和淚水看藝術的執著。2002年,本書因作者和編輯意見不合而休載。直至2008年才以《moon 舞吧,昴!》的名字重新連載,發行量累計超過180萬冊。2008年推出電影版,由香港知名導演李志毅編劇及執導。作者曾田正人不過四十出頭,是日本其中一位知名漫畫家,作品包括:《鐵馬頑童》、《消防員的故事》、成名作 《GET ROCK》等。

圖片來源:www.shogakukan.co.jp

關於《糊塗爆竹賀新年》

2009年由香港芭蕾舞團製作的《糊塗爆竹賀新年》,以經典芭蕾舞劇《胡桃夾子》作為故事藍本,故事背景及人物角色則移師至1967年的老香港,加入了本地歷史及流行文化的元素,瞬間與觀眾來個時空之旅,可謂一次中西合璧、新舊共融的創作。作品由本地編舞家伍宇烈操刀,並夥拍日籍舞者江上悠為聯合編舞,是一部既懷緬過去,也反思現在與未來的舞劇。

舞蹈攝影師陳立怡花了數月時間,從籌備、排練至正式演出,以攝影機記錄了舞碼從無變有的創作過程,透過鏡頭去了解編舞種種的抽象與具象。攝影的成果,最後變成只有數本的限量版攝影集:「編舞與舞者把它當成紀念,舞團把它當作記錄,我則視它為一項『再創作』。」陳立怡說。

爆竹的情緒

文:陳立怡

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想着走入排練室。

台上的肢體動作有多優美動人,我跟所有人一樣,只要買張票,即可坐上觀眾席看過痛快。不是說人人都看便不夠獨家欠缺矜貴,而是,我更加好奇,如此虛無的純身體擺動,究竟是怎樣從腦袋構思然後轉化成動作然後一下緊接一下的串連成一支舞蹈?我本身是個文字記者,習慣了白紙黑字的實實在在,如此情況作出提問,自覺那麼理所當然。可是,要別人打開門滿足我這外人的好奇心,總得找個藉口,於是我拿起了相機,索性去做製作記錄。

最初是兩三個人的現代舞製作,然後有演藝學院的芭蕾舞演出,去年年尾,幾經波折敲響了香港芭蕾舞團的門,容我入內拍攝《糊塗爆竹賀新年》的製作過程。由09年年尾到今年的2月初,只要他們排舞,我差不多每天都花三、四小時,匿在排練室的這個那個角落。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由舞者的服飾到舉止到身體到工作態度到排舞方法,都跟之前見過的,完全兩樣。

首先,《糊》的編舞,除了伍宇烈,還有聯合編舞江上悠。作品這樣多一個腦袋,情況便有趣多了。原因是,一般編舞如果自編自演,他們想到什麼便舞動什麼,整件事是他一個人的腦交戰,像我這般的外行人從旁觀察,是永遠看不出也拍不到背後的「為什麼」。但是,當編舞分了體,創作時又需要sync到兩個腦袋,他們便要將那些「概念性」的東西,以說話和動作清清楚楚表達出來,然後對方見招拆招,不同意的就馬上還擊。

明顯地,我是事件中的「漁人」,他們每試一次動作,從中我便能多去掌握編舞動機。下一步,他們教舞者動作,過程進一步把編舞內容透明化。縱然芭蕾舞舞者的身體是多麼無所不能,他們很多時都那樣一臉無奈無助或者無所適從的回應編舞,原因不是動作難度太高,而是,舞者們理解不到那些由編舞提供的動作的背後情感。原來,要成功排好一隻舞,除了籠統的要求什麼什麼質素,編舞與舞者間還需要一樣極重要的東西,叫共振。

舞台上,舞蹈是一個接一個的流麗動作;排練室裏,舞蹈既是一種製作工具,也是一個表現人性的載體。如果拍攝舞蹈演出是「捕捉」所謂最美一刻,拍攝舞蹈製作,則是跟在場的人一起「熬」,然後明白,然後用記錄者的角度,把拍下的照片,重組出一個記錄者眼中的製作故事。因此,這些照片,呈現的動作未必完美無瑕,能否道出舞台背後的製作情緒,才最要緊。

圖片提供:陳立怡

片名:       如夢

導演:       羅卓瑤

演員:       吳彥祖、袁泉

年份:       2009

色彩:       彩色

語言:       普通話

片長:       118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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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形的詩意

文: 喬奕思

在電影《如夢》的結尾,邁克(Max)終於遇見現實中的艾玲,可是她腦幹死亡,陷入昏迷而且命不久矣。其實邁克可以在哀慟之後離開,因為還有個鮮活豔麗的女人在等著他,並且與艾玲長得一模一樣。這是個選擇的問題:是要繁華都市衍生出來替代品,還是追求純粹夢境中真實的愛情。邁克的抉擇是,陷入夢中。他牽起艾玲的手,在朽壞的大樓中奔逃,黑色的腐朽蔓延過來,連聳立的時鐘也裂開了,終於,他們來到相遇的空地上。夢中,這個城市空無一人。穿白裙的艾玲在邁克的牽引下,他們開始舞蹈。

邁克與艾玲的舞蹈,是靜默的,簡單的;然而對於電影《如夢》的主題來說,是詮釋性的,甚至可以看成是導演羅卓瑤詩意的言志。

雙臂低垂的艾玲,了無生氣,邁克三番牽引,她都如木偶般傾倒。慢慢的,她的眼睛睜開,彷彿擺脫了現實中疾病的詛咒,重新獲得生命。她用簡單的舞回應邁克,甚至偶有冷漠,邁克則用輕柔的擁抱將其扳回。兩人的舞,漸入呼應的佳境。邁克將艾玲舉起,她以鳥的姿態,在城市高樓的背景下享受著前所未有的自由。而舞的最終,以吻封唇,證實自己毫不後悔的選擇。

這段以空曠城市為背景的夢中之舞,訴說了邁克對純粹的追求,恍如不願意接受魔都上海針對自己的需求所提供的巧遇--那些無所不能的、度身定製的產品,而寧願找回原來就為之沈醉的白衣女子,儘管,現實中的她身患絕症,而夢中的他們,寂寞,也漫無目的。可藝術家的執著,就是在於能分清真偽吧。沒有甚麼比有形的舞蹈,更適合無需言說的夢中之景了。邁克與艾玲的夢中相遇,從來都是清淡的。為解釋而產生的言語,在純粹面前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們無須對話,行動便已經告訴對方,甚至是告訴了觀眾:如果讓我選擇曲高和寡的藝術追求,還是針對需求而生的商業製作,在這相似度極高,足以混淆視聽的兩者之間,我必然選擇前者。這是導演羅卓瑤的言志,而舞蹈,恰恰賦予了這選擇以動的力量,和有形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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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電影

由移民澳洲的香港導演羅卓瑤執導的《如夢》,為2010年第34屆香港國際電影節開幕電影,並入圍九項金馬獎提名。主角吳彥祖和袁泉分別要一人分飾兩角,演繹現實中和夢境中的自己。電影以虛實交錯的幻境為軸心,當中不乏舞蹈場面,原來皆由響譽中港台的著名編舞家張曉雄操刀。

張曉雄成長於內地,從中學開始習舞,後舉家移民澳洲,以廿五歲之「高齡」開始學習西方現代舞,其後成為澳洲國家當代舞蹈劇場主要舞者,可謂集中西舞蹈之大成。九十年代加入由數位雲門舞集第一代舞者創立的台北越界舞團,定居台灣至今,現兼任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專任副教,為當代重要華人編舞之一。代表作品包括:《在我墳上起舞》、《支離破碎》等。2010年,張曉雄以「莊周夢蝶」為題材創作新舞碼,將哲學思考結合舞蹈和音樂,可說是跟《如夢》互相呼應。

圖片來源: 第34屆香港國際電影節網站

Ivy Ma作品

名稱:Untitled Steps

媒介:ink pen on paper

年份:2009

尺寸:77cm X 57cm

影子的影子
文:俞若玫

簡約。低度。靈動。看Ivy看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 。 舞台上。幾何的美。重覆的力。光影交疊如立體畫再現。同一時間。兩個舞者。變六個。有時五。有時四。虛。實。重疊。聚散。相生而有變化。同。不同。似一 樣。不一樣。拉開線性的時間。舞者揚起、微前、小轉、手舉、腳擺。準確拾當,潔淨利落,多一點都不能。卻。自然如流水。音樂是時間。層層推進。光影是空 間。變化所在。虛影實身,有序變化,同起同滅。畫紙上,一個也是千個。在。都在。移動。影子的影子。拉開幾何的動作。變化。差異。髮動。腳搖。手飛。腰 轉。一個也是千個女孩起舞。無序。微塵。鬆解。自由。影子成為自己。落在平面上。聽得見的紙上舞。女孩的心跳。

關於作品:

這幅畫作出自本地視覺藝術家Ivy Ma的手筆,創作靈感來自兩位當代編舞家的力作──比利時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的《Fase: Four Movements to the Music of Steve Reich》(1982年,年僅22歲的De Keersmaeker創作了此支雙人舞,一鳴驚人,隔年成立自己的舞團「Rosas」;此作被譽為開創了現代舞的新里程)及美國Lucinda Childs 的《Dance》(1979年作品;2009年於紐約重演,加入由視覺藝術家Sol LeWitt的電影版本,音樂由作曲家Philip Glass主理。Lucinda Childs的後現代編舞實驗為人津津樂道,八十年代與劇場大師Robert Wilson和Philip Glass聯合創作的《Einstein on the Beach》更是近代其中一齣最著名的後現代歌劇作品。)

Ivy Ma希望以最簡樸的方法,捕捉身體動作的最純粹。畫作於2010年在香港藝術中心展出,並為香港作家塵翔著作《風格練習》之封面設計。

 

圖片提供: Ivy Ma